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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云弄巧】304

  仙尘乱

七月初七, 乞巧之夜。


苏南府外落华林, 三骑快马在茂密的香樟树间呼啸而过。


林间小路的后面是远方,远方的尽头是她们的来处——西岭。


而小路的朝向,正是苏南府。


月色下,三匹骏马奔驰如梭, 前后不过相差半个身位。


从她们清瘦雅逸的身姿可以轻易看出马上三人皆为女子。


其中两人穿着相同的海青袍, 逍遥巾上亦戴着同样的轻纱帷帽。


另一人身着威严华丽的紫霄诸天法衣,头戴飒爽紫霄叠云冠,纵马跑在前首。


其人青丝粉面,凉唇轻抿,一双眉微微蹙着, 眉下浅瞳如水。神色虽然冷峻, 却难掩微微急切的心境。


她不言语,只一路不断催鞭, 疾驰。


两个十四五岁的弟子也一刻不敢怠慢, 紧随其后。


她们知道今夜正当七夕, 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之夜。


也知道非云师尊必是急于赶到苏南。


但却不知师尊这般匆匆, 究竟是去面见何人。


三年前堃山大战, 九州十二门为鬼煞所伤者如今后患堪忧。


寻医调养数年无果的合盟弟子, 每每投到青遥宫来求救。


那时明心太师尊已入问天塔,全赖非云师尊一力诊疗。


莫说师尊身体羸弱不便出行,便是单论师尊的青玄医术, 就值得天下所有病患亲至紫麓山来登门拜访。


弟子常春慢下一点速度, 悄声向并驾齐驱的常悠念道:“师尊若不是去救人, 怎会催得马儿那样快?”


常悠颇与某人神似,悠悠然笑眯眯道:“师尊平日冷若冰霜少见笑颜,尤其为人诊病时更是眉头紧蹙不苟言笑。但这次么……不一样。所以我断定她老人家此行,绝不是给人瞧病去的。”


常春不解,摇头道:“怎么不一样?这一路上我也没见师尊笑过啊。”


常悠得意道:“傻瓜。师尊不是不笑,她只是不对你笑。”


非云虽策马在前,却依然将两个小徒的窃窃私语清晰听在耳中。


不是不笑……


这句话曾经有人对她说过。


那时不解,如今却是深有感触。


自那人离了紫麓山,她好像真的,再就没有笑过。


“不对我笑,对你笑啦?”常春有些气不过,忽又想起什么,小心提醒道:“我说你,别总她老人家她老人家的。咱们师尊那么年轻,才不是老人家。你再乱说被师尊听见,小心她老人家拿你练针。”


“噫!小声点!”常悠心头一凛,陪师父研习针法灸术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急与常春嘘声道:“你刚才也说了老人家,为什么师尊独独总让我陪她练针?”


独独总让常悠陪着练针?


非云皱起眉头。


这么一说自己好像的确总让那徒弟随在身旁。


虽是无心而为,但潜意识里,也终该有个缘由。


为什么……


非云细细思虑。


常悠性格随和却又不失精灵,脸上笑意常在,好似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值得为难的事。


譬如炼药下针遇到症结,寻常小徒大多苦熬猛究,非要死缠烂打弄出个结果。


常悠可好,药草一放,兀自摊在青遥台上望天。


没几个时辰,反倒第一个解了难题。


这样子,像极了那年与她一同师承明心的人……


想到那个人,非云胸口一紧。


不是近乡情怯,却有八分相似。


“还不是你天资聪慧,师父有心栽培。”常春一言,无意间给非云找了个放松心情的好借口。


常悠一边谦虚一边逗笑常春道:“总顾着夸我,师姐自己也不赖嘛。师叔们都叫你妙手回春小华佗呢。”


常春白了常悠一眼,明媚笑道:“我可差得远了。来年首徒甄选,师妹你加加油,冠个凌尊名头回来。师姐看好你哟。”


“来年首徒甄选?”常悠撇撇嘴,无奈道:“拜托,我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达慧悟境呢。”


“哈哈哈。”常春咯咯笑着,快马加鞭向前驰去。


不管非云师尊是不是一路冷着脸,反正小丫头关在山里太久,出来一趟,心情大好。


常悠也夹了马肚飞速赶上。


她时而偷瞄前面非云师尊专心策马的背影,实在猜不透平日里说几句话都会咳咳喘喘的师尊,怎么御起马来竟是这般驾轻就熟。


…………


已近酉时还有人上山拜访,药童倒也不意外。


病入膏肓的人时时都有,而他家公子又偏偏是世人眼中的神医。


一条通向李家玉草园的山路,早就被昼夜不歇的访客踏得平整了。


毕竟生病可不分日子,就是年关也照样有人命悬一线奔上山来。


可惜乞巧节偏偏不巧。


黄芪拉开大门,随口打发道:“今天不看病,我们公子不在,七夕约了姑娘们出去吃酒了。”


“叨扰了。”常春上前拱手招呼。


“妈呀,道师!”黄芪举起灯笼一照,吓得差点把灯笼掉到地上,反手就要关门。


“别怕么。”常悠早就料到,把打马的鞭绳往门中一卡,缓缓言道:“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不是来为难你的。”


“这……”黄芪小心翼翼又拉开大门,提灯去照。


但见眼前这三位可能还真是来看病的。


两个小徒各个神清气爽,自是无碍。


中间那位嘛,衣着虽是气势凌云,人却脸色苍白、血息微弱。


一看就是陈年旧疾,已将身子都伤得透了。


“几位是……”但那三人一身道师装扮,黄芪依然不敢贸然接纳,还是要探探山门来路。


常春客气道:“我等乃是天御宗青遥宫……”


“你们……是天御宗的上仙?失敬失敬。”黄芪哪敢怠慢天御宗的人,即刻回礼。


本来他一打眼看见那两个小弟子的海青袍,就觉得眼熟。


可中间那位紫衣仙子的架势,又让他着实不敢肯定。


毕竟这不林山玉草园里可从没驾临过这么年轻就如此高位……还好像病得不轻的人物。


再说,天御宗青遥宫医术出神入化,天下皆知。


大云峰下百芳海,植满神药仙草,无人不晓。


青遥宫的人,哪有千里迢迢到他这小药园来求医问药的道理。


于是,黄芪小心翼翼询道:“不知三位上仙,此来为何?”


这一问常悠和常春便都答不上来了,只能眼巴巴转过头,盯着她们的师父。


“咳咳……我找人。”非云淡淡一言。


黄芪闻言心中有数,仍确认道:“不知上仙欲见何人?”


“凌非茗。”


三年没有言此名字,口齿间竟有了陌生的感觉。


那人早已退去首徒位置,非云却仍然叫着她凌字的尊号。


仿佛这称呼早已成了习惯,从那年她看着那人做了青遥宫的首徒开始。


常春与常悠听了这名字,不由相视一望,吐舌惊讶。


两年前天御宗广招门徒。


她们过了入宗试典拜入青遥门下,就只见过非云道尊和一众师叔。


虽然也曾从师叔们口中听说,青遥宫原还有个极厉害的师伯。


那师伯曾是明心太师尊座下首徒,便是道号非茗。


可惜她们来时非茗师伯已经离山而去,无缘得见。


不过非茗师伯人虽不在,传言却不曾消止。


尤其那些与非茗师伯同辈的师叔,一提起非茗师伯的往事,无不面露倾慕之色。


但不知为何,唯独她们的师尊非云,两年来从未提起过非茗师伯一嘴。


就算偶然听到别人谈论,她那本就严肃万分的神情也会立刻阴了颜色。


弟子们甚至猜测非茗师伯会不会是非云道尊的冤家宿敌、心头大忌。


但是她们入门短辈分低,师尊和师伯的秘事她们当然是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今日可是万万没想到,平日连青遥台都不下半步的师尊,竟然连日策马扬鞭,专程赶到苏南府来见非茗师伯。


两个小丫头互相使起眼色,激烈的交流着。


这恐怕是所有一同吃睡一同练功一同悲喜一同成长的孩子之间,最莫名其妙的默契吧。


常春瞪瞪眼睛:师尊不会是来找师伯寻仇的吧?


常悠闭闭眼睛:拜托,她们是同门姐妹,哪来的仇怨。


常春努努嘴:怎么不会有?你仔细看师尊的手,都气得发抖了。”


常悠撇撇嘴:得了吧,夜里风凉,师尊体弱,那是冻的。


常春树起眉毛:屁个冻得咧。七月初七的好天气,你倒冻到发抖给我看看。


常悠咧咧嘴:也可能是太久没见师伯,师尊心里紧张。


常悠这次倒是猜中了,可惜常春不能理解。


非茗师伯到底是个怎样的神人,竟能让不苟言笑的师尊如此紧张。


常春皱眉:非茗师伯会不会比师尊还凶还冷还吓人?


常悠噗嗤一笑,又摇头又点头,表达了一串极其复杂的内涵:师姐你记错了。天御宗以前的确有个师伯比咱们师尊还凶还冷还吓人。听说是天枢宫明陆太师尊的座下首徒。但是她也离山许久了,搁那之后,我们师尊她老人家就是当之无愧的天,御,宗,第,一,凶。


“你是……黄芪?咳咳……”天御宗第一凶难得主动与人招呼。


“上仙可是……非云道尊?”黄芪眼中一亮。


不知自己上辈子入药救过多少条性命,竟修来这辈子青遥宫医医仙药仙双双驾临玉草园。


“小药灵不错嘛,还认得我家师尊。”常春得意洋洋,对黄芪的表现十分满意。


黄芪急忙拉开大门把三人请进玉草园,一边引路,一边讨好道:“哎呀,小灵有福。承蒙非茗上仙不弃栖居在此。平日里常指点小灵药经医术,使小灵受益匪浅。可惜上仙手臂有伤不好行针,便常在嘴边慨叹夸赞,说要是非云师妹在的话……”


黄芪说着忽觉脊背一冷。


玉草园的光线黑暗,但他还是察觉到了非云的凌厉视线,瞬间激活了求生欲。


“唉呀哈哈,道尊勿怪,是小灵效仿非茗上仙太入戏啦。”黄芪含糊笑着,企图快速蒙混过关,继续道:“非茗上仙说,要是非云道尊在的话,就让小灵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巧如云,小巧涤尘,织如彩炼,点如繁星的盖世针法。所以小灵也算是久闻非云道尊的威名了。”


常春听罢,大声惊叹道:“哇,非茗师伯都是这么直白夸赞我家师尊的吗?”


“一字不差。”黄芪认真道:“小灵自是不敢欺骗列位上仙的。而且非茗上仙还说……”


“师伯还说什么?”常悠也耐不住骄傲,想多听听那个神秘师伯大夸特夸自家师父。


“她能说什么。咳咳……”非云却是冷冷打断了黄芪,板着脸道:“她嘴里可吐不出什么象牙。无非是些浮夸之言,不听也罢。咳咳……”


非云这样嫌弃着,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往昔。


那时青遥台边,总有一个瘦弱的身影怯怯等着另个人的归来。


因为那人归来时,许是摊开手掌,为她带来几颗糖果。


许是眉飞色舞加油添醋为她讲上一段山下见闻。


更重要的,那人带回了她悬着的一颗心。


后来,她羞于殷切等待,便开始假装路过,恰巧遇见那人归来。


再后来就更不知为何,她宁要故意熬过几个时辰再去相见,也不肯专程去见了。


但那人一见她时,笑意向来依旧。


每次归来,糖果从没少过,故事也从没断过。


直到三年前那一别,她盼了数月时间,却只等来一封信。


没有糖果,也没有故事,只有寥寥几行字迹。


她看了又看,几近千遍。


那人的一颦一笑,一声一言,好像突然就无影无踪的淡入了岁月。


只剩她一人,还记得清清楚楚。


或许未必是那人忘了,青遥台上依然有人在等待。


只是那人从来不知,在她心中,永远会为那人等待。


非云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吓得两个小徒紧张不已。


常春忍不住向常悠挤眼睛:看吧,连被夸奖都不开心,师尊和师伯果然有仇来着。


这回,常悠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重重点头,深表同意。


“她……伤势怎样?”天御宗第一凶更未主动关心过谁。


一开口,又把刚认定两人是宿敌关系的常春常悠给说糊涂了。


黄芪认真应道:“非茗上仙手上的外伤已经无碍。只是苏南府气候虽暖,阴雨也多。每到潮湿季节,上仙的胳膊就会犯痛。我与南卿姑娘想了诸多办法,依然收效甚微。上仙不怨不艾,反来还要安慰我们。笑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哪日有雨她都提前知晓,再不怕我们忘带雨伞淋成落汤鸡。”


非云听罢,心中酸楚。


这确是那人性格,向来只以笑意示人。纵有任何苦痛,也从不与外人道来。


有时候,非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终日耳濡目染,被那人给带坏了。所以也落下了无法坦然表达真实心境的怪毛病。


可是她却无法怨怪那人。


因为她对那人的心迹,本就无法如实表白。


…………


最后,常春和常悠还是没见到传说中的非茗师伯。


刚到师伯住的小屋院门外,师尊就把她们托付给黄芪带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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