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第588章 斩断情丝
意外来得很突然，杀机在悄然无声间就这样徒然降临。
梁红玉和老弟兄刚站起身，林中静谧的黑暗处，一支散发着森然杀气的利箭从林中深处射了出来，噗地一声闷响，梁红玉身边一名老弟兄捂住喉头，两眼徒然睁大，随着鲜血迸现，身躯一软便栽倒在地。
没等众人回神，嗖嗖嗖一连串的弓弦颤动的声音，无数支利箭从阴暗处朝梁红玉等人射来。
“梁姑娘速退！有埋伏！”一名老弟兄将手中钢刀舞得密不透风，回过头朝梁红玉瞋目大吼，分神的瞬间，四五支利箭同时射中了他的前胸。
梁红玉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老弟兄一个两个地倒在箭雨中，她的神情已然呆滞，任由任天行等人拉着她往林子外面退去。
“是谁？是谁设的埋伏？是兰图，还是……李栋？”
混乱里，无神涣散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大同城墙，梁红玉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殷红的鲜血顺着光洁雪白的下巴缓缓流下。
李栋，是你设的埋伏吗？难道……我看错了你？
梁红玉和任天行浴血搏命突围之时，大同北城郊外一座破旧荒芜的关帝庙外人影幢幢。
关帝庙是成化年间修建的老庙，百姓喜欢见庙就乱拜乱许愿，从不管庙里供的神仙管不管得着他们的琐事，而且百姓的信仰也很不专一，同一件事情或许还得同时拜托好几个神仙，穷苦百姓拜神时送几块糠饼，几串野果就算是供奉，情当神仙已收了他们的好处，也不管送的礼物多寒碜，反正收了好处就得帮他们办事……
基于这个优良传统，关帝庙落成之后很是红火了一阵子，庙里香火一时颇为旺盛，关帝爷可怜，当地百姓太不讲究，发财啦，长寿啦，求子啦……该他管的不该他管的，一股脑儿全求到他头上，就跟司礼监的崇祯似的。
后来大概是百姓发现这位关帝爷收了好处没办什么实事，于是大家不怎么买帐了，慢慢的，关帝庙的香火淡了，时至今日，关帝庙已成了一座荒芜的废庙。
此时破败的关帝庙内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黑色绸面夹袄，长相平凡的中年人站在锈迹斑斑的关帝神像前，他的面前站着的却是一身富贵行商打扮，神情略带几分狼狈的兰图。
中年人名叫百里奚，却是西厂的一名档头。
以崇祯的秉性，自然不会放心让兰图来大同对付李栋，且不说信任的问题，单就个人能力而言，兰图绝非李栋的对手。
在梁红玉和任天行面前威风八面的兰图此刻朝着百里奚点头哈腰，像一只摇头摆尾求抱抱求蹭蹭的狗，一脸谄媚讨好的模样，令百里奚微微有些反胃，尽管他在崇祯面前差不多也是这副样子。
“别的本事稀松。逃命保命的本事倒是世间一流，兰图，你厉害呀。”百里奚冷着脸，眼中露出一抹讥诮，也不知是讽刺兰图当初在西厂大狱里摇尾乞怜，还是讽刺他在梁红玉的银针下逃得一命。
兰图呵呵陪笑，假装没听懂百里奚话里的讥诮之意。
“说来还得多谢陛下，多谢百里大人，幸好小人离京时被陛下给了我两颗解毒丸。听说是宫里的贡品，有了它，小人才得以逃过梁红玉那毒妇的刀口，小人对陛下和百里大人的感激之情实在是……”
“行了行了！”百里奚嫌恶地皱了皱眉，冷冷道：“梁红玉等人离开大同。不论北上还是南下，我都已安排了人手半路伏击，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京师来了指令，陛下命你用最短的时间掌控大同的白莲教分舵，包括大同卫所里面已人教的将士……”
兰图一楞，接着赶紧笑道：“是。小人是白莲教总坛派出的教使，梁红玉虽然跑了，但白莲教大同分舵的架子没倒，小人这个身份还是很有用的。掌控大同的白莲教很容易，五日之内小人可保证全盘接手整个大同分舵，包括大同卫所里的教徒，掌控之后小人便将名单交给百里大人。然后率全体教徒投诚朝廷，不投诚者全部杀之……”
百里奚忽然打断了他。怒道：“混帐东西！陛下只叫你掌控大同分舵，谁叫你投诚了？你以为你还是邪教的狗屁教使，可以乱作主张么？”
兰图一呆，道：“不……不投诚朝廷，掌控了分舵以后小人叫他们做什么呢？”
百里奚冷冷道：“按你们白莲教的原计划，伺机起事造反！”
兰图浑身一颤，神情惊恐之极，扑通朝百里奚跪下：“百里……百里人，这是为何呀？小人已衷心投靠陛下，不再是反贼了，小人怎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百里奚眼神冰冷，缓缓道：“大同白莲教造反，无论成与不成，陛下都不在乎……”
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百里奚盯着兰图，道：“区区大同卫所，一三万多人马，就算他们全部人了白莲，就算能裹挟北直隶山西十数万百姓乱民，你以为就能成气候么？兰图，陛下从来没将白莲教放在眼里，而且你们热的越乱越好，因为你们破坏的是李栋的好事，而不是陛下的好事！”
“李栋？”
“对，所以陛下命你接管大同分舵后依旧伺机起事，要打得李栋手忙脚乱，他一动，咱们才有机会将他除之，起事后的白莲教有你带领，又有西厂的人随你一同渗透进去，充任反军各职司，待除去李栋之后，你们再将白莲反军引人朝廷官兵提前埋伏好的死路，一鼓作气围而歼之，那时陛下在陛下面前又是一桩泼天的功劳，不仅更得陛下荣宠，满朝文武又有谁敢再反对陛下？”
兰图心头一寒，对崇祯愈发敬畏莫名。
为了除去政敌，大人物们下手可真狠，哪怕付出动摇社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大同将军幕府官衙内。
梁红玉走了，李栋郁闷的心情却一直没缓过来，羞怒也好，失落也好，总之这两日大同鱼鳞甲卫官衙内气压颇低。
李公爷心情不好，下面的人愈发小心翼翼，公爷被梁红玉那个女人小摆一道的事情，鲍超更是对外下了封口令，谁敢泄露半个字，直接拿进大牢狠杂治。
城里大张旗鼓搜白莲反贼，李栋心里清楚，多半已抓不到梁红玉了，这女人精细如神，不会傻乎乎待在城里等他来抓的。
鲍超站在李栋身旁小心翼翼地禀报着：“公爷，卫所指挥使今日上午聚在一起又商议了一番，准备调离大同，过了二月龙抬头之后，卫所便要点齐兵马出发了，据说京里崇祯连下了好几次条子催促，陛下这事情做的够绝啊”
李栋哼了哼，脸色愈发不好看了：“陛下这一次真的着急了，他这是逼我出手吗？”
鲍超笑道：“如今三卫指挥使也为难了，朝中内外皆知公爷和陛下不对付，公爷查大同白莲教还没查完，卫所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陛下调离大同，你和陛下都是大明最厉害的人物，三位指挥使谁也不敢得罪，手里握着兵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商议了一上午也没议出个结果来，三人急在心里，还不敢对公爷说……”
李栋苦笑道：“其实是他们想多了，就算他们依了崇祯的调令率军离开大同，我也不会拿他们怎样的，这事儿怨不着他们……”
鲍超目光顿时有些奇怪，讷讷道：“公爷……您不会这么大方吧？这些可都是老兵啊，离了大同可误了您的大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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