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初吻（五）
“秦天漠，你给我站住！”
碧落从地上一下子站起来，“这挂件对你来说就是这样的意义吗？你在意的时候就可以用它来威胁我，若我弄丢了你就让大太太惩罚我；现在你不在意了，就可以允许我想丢就丢，想扔就扔吗？！”
“你不是对我失望了吗？若不想留着，就丢了吧。舒骺豞匫”秦天漠没有转过身。
“对！我是对你失望了！但我并没有对我心里的三哥失望！我心里的三哥是可以驰骋沙场的勇士，是可以在大漠翱翔的苍鹰，是可以在石拱桥等一天一夜的呆子，是可以在山贼刀下不顾生死保护四妹的大英雄！！”
“可他现在连路都不能走，他是个废人，彻彻底底的废人……”
“谁说他是废人？！废人可以一条腿爬上天阶，可以跑这么远站在这里质问他的四妹为什么要把东西还给他吗？三哥，我知道你还并没有死心，你还有驰骋的热血，还有翱翔的激情，可为什么不让自己积极起来，把腿伤尽快治好呢？”
“这腿治不好了。”秦天漠继续泄气道。
“谁说的？！”碧落绕到了秦天漠的面前质问他道，“卓太医是吗？”
秦天漠没有回答。
“如果碧落说三哥的腿能治好，三哥是愿意相信碧落，还是愿意相信卓太医？”
秦天漠的沉默让碧落忍不住了，她一把将伊凡拉到秦天漠的面前说，“这是普济馆的伊公子，如果三哥愿意相信碧落，相信伊公子，就让我们试试看，碧落一定能治好三哥的腿！”
“太医说伤到了经脉……”
“如果三少爷不介意，请让伊某先为你诊断一下。”伊凡打断秦天漠泄气的说法。
“我……”
“如果你还想让我日后叫你三哥，就让伊公子为你治腿伤！”
这一次碧落没有再征求秦天漠的意见，搬来一张椅子后将他手中的腋拐夺了过去，将秦天漠强行按坐在椅子上。
“你们这是在白费力气……”
“安静点，若干扰了伊公子诊断，我还用竹条抽你。”碧落威吓着担心地蹲下去。
“四小姐，伊某要开始了。”同样也蹲下去的伊凡对碧落说道，碧落点点头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对伊凡说，“嗯嗯，快开始吧。”
“可是，”伊凡有些尴尬地提醒碧落道，“我需要撩开三少爷的裤腿，四小姐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此话一出，碧落立刻干咳了声，忙站起来走出禅房。
“三少爷，冒犯了。”伊凡说着就将秦天漠的裤腿撩了上去。
碧落来到离禅房最近的一座大殿，跪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地虔诚地祈祷着。
佛祖在上，信女秦碧落在这里诚心祈祷，希望佛祖能保佑我三哥的腿早日好起来，从此不再有任何磨难。
碧落祈祷着，每祈祷一次就磕三次头，然后又起身重复一次，再磕头。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知道她有些晕眩差一点摔倒时，伊凡出现了。
“四小姐。”伊凡站在碧落身后扶住了她。
“结果怎么样？我三哥的腿有救吗？”碧落着急地一下子握住伊凡的手臂问道。
伊凡被碧落抓得有些尴尬，他轻轻动了下抽回自己的手说，“三少爷的腿伤确实很严重，正如卓太医整治的那样，经脉全断，虽然现在重新接了起来，但经脉已死，怕是……”
碧落一听到这里，像是脚下踩在棉花上般忽然一软。
“小心！”这一次是平安扶住了碧落。
“四小姐莫要伤心，三少爷的腿伤虽然看似无药可医，但伊某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
“什么办法？”
“用针灸配以药熏。”
“针灸配药熏？”碧落不解。
“这针灸可以帮助打通被堵塞的经脉，而药熏可以治疗已经坏死的经脉，但我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以让三少爷的腿重新恢复知觉，至于日后的站立行走，则还需要下一步的治疗。”
“哪怕只有三成，我也要试试！”碧落说着就朝伊凡跪了下去，“碧落知道伊公子为人光明磊落，从不乱医人也从不说谎话。可这一次，碧落恳请伊公子，等下我三哥问起的时候，不要告诉他成功的几率只有五成，请告诉他一定能好起来。”
“这……”伊凡有些为难，从不乱医人也从不说谎话可是伊凡的做人准则。
“碧落知道这样要求伊公子是强人所难，但情势所迫，我三哥此刻已经万念俱灰，若他知道没有十成的把握，定是不会相信自己的的腿能治好，便不会配合伊公子为他治疗。所以看在治病救人的份上，请伊公子一定答应碧落。”
“四小姐快起！”伊凡将碧落扶了起来。
“我知道四小姐很担心三少爷的腿伤，可如果我的办法没能治好三少爷的腿，那不是欺骗了他？我……”虽然伊凡的内心很想让自己答应碧落，但他又很难战胜自己二十多年的做人准则对秦天漠说谎啊。
“伊施主太多虑了。”在一旁听到碧落和伊凡对话的方丈走了出来，“佛语中的妄语，分大妄语，小妄语和方便妄语。这‘大妄语’是自己并未做到而说自己做到的言语，而‘小妄语’是自己做成了一半却说自己做完了全部，这两者都是很严重的罪过。而‘方便妄语’则是善意的谎言，不但不会伤害他人，反而能够帮助和引导他人，虽说也是妄语却是功德一件。所以伊施主不必纠结与此，答应了女施主吧。”
碧落感激地看着方丈。
“多谢方丈点化，伊凡明白了。”
经过方丈的开导之后，伊凡终于想通了，他决定答应碧落。
就在两人达成一致准备去禅房见秦天漠时，秦天漠却拄着腋拐走出来。
刚刚大殿里发生的一切，他全都听到了。
碧落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事情也许会一瞬间前功尽弃，她好怕秦天漠此刻开口说什么，于是走上前去要为所有的一切解释，想劝说秦天漠相信她和伊凡能治好他的腿。
“三哥，我……”
“我答应你。”秦天漠打断碧落的话，“我会一直留在这寺院里，直到腿伤治好为止。”
碧落或许不会知道，让秦天漠改变主意的关键是她朝伊凡下跪的一瞬间。
在秦天漠的心里，碧落就是府里的四小姐，平日里那些让碧落下跪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让秦天漠心里不痛快。
同样是秦家的儿女，他秦天漠一双膝盖就跪过自己的姨娘，爹和太夫人，可碧落呢？小的时候，府里的家奴把她最喜欢的纸鸢抢走，碧落哭着求“别撕我的纸鸢”；长大一点后，碧落因洗破了秦茹兰的衣裙而被容妈妈责打，她哭着求“别打我”；再大一点后，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姨娘，又哭着求“别打我姨娘”……
碧落的每一次下跪都曾让秦天漠怒火中烧，可今天，当他亲眼见到碧落为了他而向人下跪后，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拒绝碧落的好意，他不想看到碧落为她担心，也更不想看到碧落为了他再向人下跪。所以，秦天漠决定满足碧落的愿望，哪怕只有五成的把握，他也要试试看。就算这一次医治后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他也不会埋怨任何人。
“三哥……”碧落因秦天漠的这个决定，激动地热泪盈眶。
“在外人面前哭鼻子，多丢人！别哭了。”秦天漠很自然地伸出手，温柔地擦去从碧落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这一幕被旁边的伊凡看到后，他的思考暂停了几秒；而同时在旁边的平安看到后，胸口却噌地一下燃起熊熊怒火，他几大步走上去将碧落从秦天漠面前拉开道，“四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府吧。”
碧落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秦天漠，她担心自己一走，秦天漠又反悔不配合伊凡治伤。
“三哥我何时骗过你？快下山吧，天一黑山路就不好走了。”
碧落点点头，她又想到一点，“可是外面的那些家奴怎么办？”
“等下你离开后，我会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我要留在寺院养伤清修，让他们自己回府去。”
“四姨太会答应吗？”
“只要我按时吃饭，不再自暴自弃，姨娘她什么都会答应我。”秦天漠安慰碧落说，“你们快走吧，这里我来搞定。”
“四小姐走吧。”平安迫不及待地拉着碧落就要带她走。
“伊公子，三哥的伤就拜托给你了。碧落明日再来看望你们。”
碧落走到伊凡面前告辞道，伊凡却说，“四小姐，我看今日我们要先一起下山，伊某要会医馆拿些药材和银针上山治三少爷的腿用。”
“那正好，有你护送我四妹下山，我就放心了。”
秦天漠拄着腋拐走过去，将之前碧落落在地上的那个挂件重新系在碧落的腰间。
碧落低头看着一脸认真的秦天漠，看着他因腿伤而无比憔悴的脸上泛出了希望的光泽，看着他用来握刀射箭的手笨拙又仔细地系着挂件……碧落的心终于踏实起来，之前为秦天漠的担心也好，不安也好，这一刻全都像积雪般融化。
秦天漠，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哪怕那条腿永远都医治不好，只有一条腿的你也会像大英雄一样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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